【尾声】
顾长逸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随后，他伸手，敲了敲门。
“请进。”
门缓缓打开，顾长逸犹豫着走了进来。
窗帘刚好被傍晚的风腾了起来，晚霞映红了天空，又把男人的影子拍在地上。几个纸箱子堆在房间的角落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才装修完不久的味道。
很明显……才开设的心理辅导室，和才搬过来……办公室都还没有彻底办好的心理辅导老师——
那个……熟悉的背影。
“准前辈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那年……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男人一愣，他缓缓转身，看向顾长逸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为什么这么久……都没有告诉我？这么重要的事情？”
顾长逸不知道，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。但……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看的样子吧。
男人眯起眼，抱起胸膛，就这样看着他，一语不发。
“一定要我问得那么清楚吗？”
顾长逸的呼吸有点急促，不知道是因为激动，还是因为……
对这股陌生感的恐惧。
是心理作用吗，为什么感觉……眼前的前辈……好陌生。
还是说……其实自始自终，自己都对这个前辈……知之甚少。
“十年前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。
“发生在城东郊区的，一个老旧地下室的事故”
他艰难地拼凑着梦境中的片段。
“是忘了我吗？不可能的吧？我怎么也没想到……和你相处那么久，直到现在……我才发现，原来关于我身上的谜团的最大解惑人……一直都在我身边……”
“你……在说什么？”
男人终于开口了，眉头挤成一团麻花。
“蛤？你……”
“我们先前认识吗？”
顾长逸一愣。
陌生感……
他突然明白了。
顾长逸错愕地瞪大眼睛，看向眼前的男人。
之所以……会有这样的陌生感……
“虽然可能在我心理辅导的职务之内，但你突然问一些没头没脑的问题，我也很难办的啊。哦，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？”
他直勾勾地盯着准洛安，嘴唇不住地颤抖。
“我……对不起，我好像真的搞错了。对……对不起！”
顾长逸逃也似的走了出去，重重关上了门。
怎么会……
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……分局会清除他的记忆……
安易玲之所以说问不出什么……是因为这个吗？
……
顾长逸的脸阴沉了下来。
准前辈……
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有一种准前辈就此离自己而去的感觉……
……
等等……
准洛安被清除记忆的话……
会有记录吗？
他就近找了扇门，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分局的档案间，查询了半天，终于查到了关于准洛安的记忆清除的相关资料，日期……在开学的前一天。
档案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……删除准洛安记忆的人……叫陈勉。
陈勉……
陈伯……
司机大叔？
……
原来……是这样吗。
•
翻看过档案，顾长逸最终留意到，末尾的那么一段对话。
【
准洛安：“陈叔啊……你有没有想过……”
陈勉：“怎么了？”
准洛安：“为什么我们要一直把所有信息都隐瞒群众？”
陈勉：“什么怪问题，当然为了保护他们啊”
准洛安：“真的吗？他们真的需要我们保护吗？”
陈勉：“麻烦啊……现在都尚且这样了，你有没有想过，官方承认这些事情后，还会产生多少黑色产业链？还有，你不会希望群众成天陷入没有必要的担惊受怕中吧？更别提这些恐慌本身就容易催生出各种邪祟，你也不希望某些谣言发酵后，通过侵入效应把灵薄件加强吧？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啊”
准洛安：“所以……就不得不清除那么多人的记忆了啊”
陈勉：“所以，之所以怀疑我们从百年前开始就一直在执行的政策，就是因为不想清除别人的记忆？”
准洛安：“当然也不止了……不过，我也一直在想，人的灵魂，是不是可以说主要就是由记忆构成的？我们的意识决定了我们将要留下的回忆，我们的回忆又在影响我们会形成的意识……”
陈勉：“小准，灵魂是不存在的”
准洛安：“哈哈哈，谁和你说那个实实在在的灵魂了，我是说人文意义上的灵魂”
陈勉：“哦？”
准洛安：“我经常会想啊……这么多年，我们都在不断地篡改他人的记忆，那是不是……我们也就在修改他人的灵魂呢？那些被修改记忆的人啊……他们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。越想啊，我就越有一种负罪感……”
陈勉：“而现在，这份负罪感也就可以烟消云散了，是吧。”
准洛安：“哈哈，但愿如此。”
陈勉：“所以，为什么会和红姐申请辞职后，再专门说想要被安排到局长的那个大学，去当一个心理辅导？”
准洛安：“我本来的梦想就是当心理辅导，然后拯救他人嘛。心理辅导证我早早就考好了……干脆把这曾经的梦想圆了咯。”
陈勉：“你还是那么会挑重点啊……和你教出来的小玲一个样。”
准洛安：“哈哈哈……”
陈勉：“啊……新式机器还真是用不习惯啊……现在才终于调试好了。小准，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？”
准洛安：“嗯……我想想，都已经和你聊了那么久天了……啊话说红姐是真给面子啊，给我们留了那么长时间……”
陈勉：“那就是没有话要说了咯？”
准洛安：“别别别，有的，有的……”
陈勉：“嗯……”
准洛安：“我想想啊……”
准洛安：“对了，我猜我那个小徒弟肯定会看到这里，给他留句话吧。”
……
】
顾长逸把档案塞了回去，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，可却还是架不住，他缓缓蹲下去，低低地哭了起来。
“你终究，还是要自己长大的啊，顾长逸。”
·
夕阳在地平线上垂落，染红了半边的天幕，公园被霞光映出了一幅漂亮的剪影。
顾长逸坐在车上，天弘坐在前头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。
专程让前辈送自己来喂猫……前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揍自己啊……
“真没想到啊……”男人突然说道。
“啊？”
“你能比我还先抓到那个家伙。”
“呃……哈哈，很巧合……”
“嗯……的确如此。”
“前辈……为什么……要专门找红姐申请做我的司机？”
“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安排那么多任务给我了，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。”
听着男人一板一眼地说出这段话，顾长逸有点傻眼。
“蛤？”
“骗你的。只是觉得过意不去罢了。”
“过意不去？”
“那天晚上……局长，错的可不止有你。”
“啊？”
“如果我那天没有酗酒，如果我那天把这种习以为常的小任务重视起来，可能一切都会有改变，那位大叔也不会死。而局长，你也是这么谴责自己的吧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少这样……过去的就让他快点过去吧。这样……会让你变成懦夫的。”
他这样说道，顾长逸一愣，恍惚间，他竟然分不清男人是对他说话，还是在对自己说话。
“向前看，局长。”
“我……明白。”顾长逸看向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。
二人之间沉默了好久。
“其实……最开始要加入调查局，是因为我怀疑自己的记忆被清除了。”
“嚯？”
“我……总觉得，印象里，除了赵晓莺之外，好像还有一个女生……和我们玩得特别好，而且……最让我怀疑这一点的，是在很多很多小时候拍的照片上，好多地方明明还留有一个人的位置……却是空的……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我都在反反复复做一个类似的梦。而接触档案后我发现……我的记忆确实是被清除了，可关于那件事的一切，都被处理成了空白，而我追查到现在……线索已经全断了。”
“听起来……确实很诡异。”
“你说……向前看……”顾长逸瘫在座驾上，长长叹出一口气，“而现在，也确实有一个新的目标摆在我们的眼前了……前辈。”
“嗯。”
“助我们一臂之力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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